
4月份的最后几天,“魔胶大王”薛合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债主因追讨1600万元欠款,将他登报悬赏寻人。
年近花甲的薛合伦看起来依然年轻,且精力充沛。茶楼的机麻桌上,他放了一个笔记本电脑,每说到一个事实,他都会找出相关的材料来证明真实性。整个采访过程他都频频微笑,只在谈到一个陌生人救命的故事时,他声音哽咽,红了眼圈。这个曾经创业板种子公司的老板,面对公然逼债,直言快承受不住压力,想向现实“投降”。
正光科技走上下坡路,是因为治理沙化投入太高,从2002年到现在投了1个多亿,但来自政府的资金只有1000多万,到2006年公司资金链断裂目前正光科技正在利用治沙的技术转做有机肥,让粮食增产,目前已投入了产业化,并在十几个省、市示范推广,也吸引了一些风投来谈投资
回应悬赏公告
“这笔钱,我们从没有说过不还”
距离悬赏公告登报已有4天多时间。这几天薛合伦的内心经历了翻腾与斗争。他感到委屈,更直言自己快承受不住压力,想向现实“投降”,干脆卖掉专利技术,无债一身轻。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有这么一个悬赏公告?
薛合伦:就在当天上午,当时我在正光的实验基地,是公司手下打电话告诉我的。
记者:你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薛合伦:我觉得他们过分了。
记者:这笔欠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合伦:正光在发展好的时候,曾为原森普公司担保贷款,双方是友好的合作关系,后来,正光遇到了困难,森普公司被剑南春控股,就遗留下来这笔欠款。
薛合伦:这几天,你做了些什么?
记者:我主动与森普公司的负责人联系,希望他们能详细了解正光现在的情况,正光一定会有发展。而这笔钱,我们从没有说过不还。现在确实拿不出钱,把我卖了也卖不到几斤肉对不对,但企业发展好了自然就有偿还能力。
记者:除了森普公司,你们还有别的债主吗?
薛合伦:还有。但也有很多公司欠我们的钱,而这些钱,几乎已经没有可能收回。这些公司的老板都躲起来,根本找不到人。而我们从来没有对欠正光几百万、上千万的企业采取过搜查、悬赏之类的过激手段。我也希望这些公司的老板能站出来,甚至我可以给他们提供帮助,帮助他们重新站起来,因为我知道,只有企业发展好了,我的钱才有可能收回来。
记者:公告出来之后,关心你的人多吗?
薛合伦:这几天我接到的电话、收到的短信至少有上百个,太多朋友鼓励我,关心我,这让我非常感动。有一个多年的老朋友给我发短信说:“成名英杰,誉满天下,谤满天下,自古皆然,盼多保重。”类似的短信太多了。
记者:你想过从头再来吗?
薛合伦:我曾经写过一首诗,“残兵一聚再擂鼓,总要捷报化宏图;却问我辈何德能,正光原来有天助”,我期盼这种豪迈的感觉能重来,我们依然要擂鼓,要冲锋,大不了打散了又重来。悬赏公告出来之后,一些人把我塑造成“骗子”“疯子”的形象,这让我无法接受。为了争这口气,我还是想坚持做下去,在证明自己的同时,也证明正光是有前途的公司。说实话,到底怎样选择,我现在还在犹豫。
记者:你一直是个低调的人,为什么现在又愿意与媒体接触?
薛合伦:作为科技工作者,我研究任务繁重,又经常出差到实地考察,还有许多的企业管理事务,时间有限,本来想要低调,本来想一切让事实和时间说话,但目前已经身不由己了。
资金链断裂
“现在还不是正光最困难的时候”
1999年,正光科技就被列入创业板种子公司。原本有着大好前途,但由于资金链断裂,正光科技陷入债权债务的泥潭,至今仍在泥潭中挣扎。
记者:现在是正光最困难的时候吗?
薛合伦:还不是。最艰难的应该是在2008年和2009年,当时我把阆中老家的房子卖了,成都这套房也挂上了卖房网,但因为是按揭房,没拿到产权证,没卖掉,我本来是打算租房住的。
记者:正光曾经那么风光,在创业板和纳斯达克都有望上市,是出了什么问题?
薛合伦:因为资金链断裂。
记者:为什么资金链会断裂?薛合伦:主要是我们治理沙化,投入了太多钱,这就是一个“无底洞”,从2002年到现在,大概投入了1个多亿。但因为国家荒漠化治理的体制和机制障碍,来自政府的资金只有1000多万,到2006年,我们就撑不下去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国家宏观调控,收缩贷款,很多合作伙伴贷不到款,我们就帮人家做担保,结果这些伙伴还不上钱,只能我们来还钱,做担保让正光受了牵连。
记者:胶粘剂是你的发明,你也因此被称为“魔胶大王”,为什么后来没有专注做胶粘剂这个产业?
薛合伦:胶粘剂市场还是太小了。当时“西气东送”大量管道需要胶粘剂,我们机遇很好,90%都用的我们的产品,但“西气东送”已经结束,胶粘剂的市场越来越窄,没办法只能转向做了别的产业。
记者:听说当时正光管理层动荡,也是导致企业走下坡路的诱因?
薛合伦:管理层动荡很多企业都会遇到,也很正常。当时我们发展陷入了困难,确实很多人才离开了公司。
记者:如果能成功上市融资,正光的发展或许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
薛合伦:这也是机缘的问题。很早我们就想上创业板,但国家推迟了创业板推出的时间。后来我们又想到美国上市,也运作到一定程度了,但又遇到了金融危机。
记者:有读者向我们反映,买了很多正光的原始股,非常关注正光什么时候能上市,买卖原始股是否是违法的?
薛合伦:转让原始股本身不违法,但当时正光很火,上市也被炒得很凶,有一些人就在操作正光的股票,高价卖出,从中获利,这是违法的,但作为我们来说,没法控制。现在在成都市托管中心,还可以买到正光的原始股,当然现在价格很低了,我依然有信心把企业做好,给股东们以交代。
记者:现在对上市问题,你是怎么考虑的?
薛合伦:我们现在做的主要有三大块:生态环境治理(治沙、治湿地)、生物能源种植(蓖麻利用)、有机肥料。我的想法是,哪块做得好,就运作哪块上市。当然,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出成绩来,而不光靠运作。
治沙与有机肥 “我需要多一点时间”
通过肥料革命,实现增产,是正光科技目前正在做的事情。薛合伦也相信,正光有机肥一定能让他翻身,让公司翻身。
记者:你后悔过治沙吗?
薛合伦:说实话,后悔过。我们为治沙投入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历经十几年,耗资上亿元,面积几万亩,地跨十余省,我们在治沙的路上翻了五次车,断了几根骨头,也曾十几天不洗澡,被沙暴和寒风吹得鲜血淋淋,但结果却让公司不堪重负。
记者:是什么支撑你走到现在?薛合伦:记得有一次我们去治沙,突然下暴雪,我们的车陷在雪山上,可能会被冻死。这时有一个当地的大卡车经过,卡车走都走了,后来又退回来,这个大卡车退回来也是有危险的,司机不顾危险,帮助我们把车从雪中拖起来,让我们顺利下山。现在想起,我依然觉得很温暖,这些温暖和真情在支撑我。
记者:为什么要转向做有机肥?薛合伦:粮食危机、能源危机被提上议程后,我们将科研重点转到农业上,事实上就是用治沙的技术,在做有机肥。我国材料科学界权威师昌绪院士向我们建议说,南方的土壤贫瘠化,与北方的沙化一样严重,可以考虑用治沙的技术做有机肥,让粮食增产。
记者:资金现在也是大问题?薛合伦:尽管资金很困难,但我认为不是最重要的,现在已经有一些著名风投跟我们谈投资的事。
记者:那什么是你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问题?
薛合伦:我需要多一点时间,多一些理解,少一些干扰。
传奇人生:“希望对社会有所贡献”
薛合伦做过纤夫,当过六年挖煤工,后来以文科状元身份考上北师大中文系,又自学进入自然科学领域。
记者:你当时挖煤的日子,是怎样熬过来的?
薛合伦:我那时背了一首描写矿工的诗,其中有一句是“我要做个普罗米修斯,带给人间以光明”,我觉得矿工很伟大,煤矿招人的时候,我是高高兴兴去的。后来去了才知道,能每天活着爬上井已经是一种幸运。
记者:高考让你命运发生了转折?薛合伦:我在煤矿结了婚,以为一辈子就这样过去,突然有一天接到通知,说我可以参加高考,而那时距高考只有三个多月时间。我找不到教科书,借书别人也要看,我就给别人讲,“你来背书我来抽查”,我就利用抽查的时间看看书。
记者:你是攀枝花文科状元,为什么后来又从事科学研究?
薛合伦:我其实一直是理工科比较好,但高考的时候找不到理工科的教材,只能读了文科。我们这代人自学能力特别强,我只读了两年初中,能花三个月时间考上北师大,难道花10年时间还搞不出一个发明?
记者:后来你又下海经商,这些年你有什么感触?
薛合伦:企业的发展不可能一帆风顺,做企业真的太不容易了。
记者: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样的?
薛合伦:我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当首富,我只是不想当罪人。我们现在所从事的项目都是为了解决粮食危机、能源危机、生态危机而做,我希望对社会有所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