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广渠门之劫
对北京市属媒体来说,今天其实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人事任免需要放在显要位置:王安顺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副市长、代理市长。
当一些对中共政治正常运作缺乏认知的人在昨天上午看到郭金龙辞任北京市市长的官方通报时,甚至以为他已被问责。所幸,还有那些明白人知道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职位变更流程,高升市委书记的仕途并未因一场暴雨改变。只不过,郭书记的背影里又留下了一个“大灾面前按部就班”的话柄。而那位新任市长王安顺位置还没坐热吧,更已经被安排进一个“北京市长应该引咎辞职吗?”的微博投票里,被选择来接替的是一条在洪水中勇于救援的金毛狗。
显然,中国网民已经从国外街头政治中学到了更多的抗议方式,并且更加富有与删帖者游击战的技巧。按部就班的总结经验、表彰先进、发动捐款,这些被中共官员娴熟运用了几十年的灾难处置模式,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只要他们被认为流露出一丝“丧事当喜事办”或者推卸责任、强调现实困难的踪迹,就立刻会遭遇警告与围剿。怨怼人群似乎根本不要听任何官方辩解,只要表达自己的愤怒。
一篇来自财新网的报道“火上浇油”。丁志健的遗体告别仪式昨天上午在八宝山殡仪馆里刚结束,对这位广渠门车主遇难过程的还原已经完成,记者们用“一个风华正茂的私家车主,因为一场大雨,竟然活活淹死在一个国际大都市的主干道上”概括了他的厄运。与去年对“火车怎么会撞车”的惊讶一样,“下雨怎么会死人”正是难以释怀的关键。
但如果还只是像前两日同行们那样记录他和妻子的绝命通话,恐怕这篇报道并不会迅速被广泛摘引,更不会迅速被删除——“出事地点附近没有任何警示,也没有交警疏导交通;求救信号发出两个多小时后,有领导出现,救援行动才真正展开”,这段能够说明“草菅人命”的副题才是要害。
文章引述丁志健妻子的指控,称当她克服险阻最终赶到丈夫遇困的桥下时,“不停地求现场的交警赶紧进去救人,但交警回复说不归他们管,要去找消防”。根据记录,接近绝望的妻子对后来抵达现场的消防人员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我一再说我先生是在主路上,可他们依旧在辅路上面无动于衷,真的是一动不动!”她和在现场的群众一再求援,直到求救信号发出的两个多小时之后,车子才被拉出来。“听说有领导来了,他们才下水救人。”妻子无奈的说道。
结束这个生离死别的故事时,作者徐超和黄凯西写道:“‘7•21’那个雨夜,妻子在现场孤立无援时,只能借来扩音喇叭不停高喊:‘丁志健,丁志健,我来救你了!’希望丈夫能听到她的声音多坚持一会儿。狂风暴雨中,这个无助的声音依然传得很远。”
可是,当自家链接午后失效,无助的财新传媒又能做些什么呢?除了补上《石珊珊遇难时刻》作为网站头条,副主编高昱也只能在傍晚再次转发借由长微博苛活的文本记录,并恨恨地加上评语——“一个家庭的悲剧与一个城市的丑剧”。
此时,法制晚报上刚刚印出北京消防局的通报,声称接到报警后“迅速赶到现场进行救援”、“一直在积水区潜水摸排”,并最终“在深水区的中央发现了一辆黑色现代途胜轿车,消防员立刻使用结绳将这辆车从深水区中拽出,然后进行破拆,发现车内确实有一名被困男子,大家赶紧将男子救出,并抬上了999急救车送往医院进行抢救。”、
两相对照,财新传媒在互联网上的公信力立刻战胜了消防局,“被删除”更成了一份信用证明。以此为证,人们更加不相信官方通稿中那些“全力救援”的描述了。
现在,预警反而成了唯一被信任的。北京的气象预报员们可能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被认真倾听,北京的市民们也从来没有收到过那么多提醒出门安全的提醒短信,根据人们的主动汇报,不仅是气象局昨天克服了此前的“技术障碍”,连酒吧、饭馆、鲜花店也都向自己的老客户们发去温馨提示。消防员和电视台转播车提前守候在广渠门桥下,提前下班的白领们像惊弓之鸟一样早早回家,摄影记者们就此拍下市民躲雨北京“空城”的难得画面。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然而,就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当口,掉链子了。北京人哭笑不得地没能等到这一场大雨,等到了一个“狼来了”的故事。直到晚上10点半,中新社只好请气象部门说上一句“这场雨将比预计来得晚一些、小一些”。
子夜时分,新华社发出电稿,通报北京市气象台在11时25分解除暴雨预警的消息。根据市气象台台长这一回的声明,“当天中午在发布暴雨蓝色预警信号后,气象部门与三大电信运营商合作,向全市范围发送手机预警短信。截至昨日20时许,已发送1170万人次。”
雨神去了隔壁。午前,新闻网站展示最新图片,《天津正遭暴雨袭击,房屋开始倒塌,车辆被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