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里·沙佩尔和雷巴·沙佩尔是一对特殊的双胞胎,她俩共享一套血液循环系统、部分头盖骨、一部分大脑组织,从出生之日起她们的额头就连在一起,面对着面。她俩相处得很愉快,相互取长补短,相互调侃,自我评价生活得很幸福。当人们问起她们是否愿意进行外科分离手术时,雷巴代表两个人作出了回答,“我们的态度是不,坚决不分……(即使给我们再多,)我们还是找不到分开的理由。在分离的过程中,被毁掉的是两个人的生活。”
医学文献研究所提供的信息显示,许多能够表达自己意愿的连体人都愿意继续做连体人,也自认为生活得很幸福。那么,我们能否说,她(他)们对幸福的理解太过偏颇,甚至就是不正确的呢
有关幸福,另外还能找出一些颇为牵强的观点和案例:很多人都认为,“在阿根廷海岸上晒太阳的纳粹战犯并不真正感到幸福…被食人族生吞活剥的受人尊敬的传教士确实真正幸福的”。很显然,不有多少人会去选择后一类“幸福”,而坚决回避前一类“幸福”。
在美国哈佛大学社会心理学家丹尼尔·吉尔伯特看来,“幸福”这个词至少被用来指代“情感愉悦”、“道德愉悦”和“判断愉悦”等多种意义。哲学家、道德学家往往会混淆幸福的情感意义和道德意义,而心理学家为人们开出的励志“药方”则充满了情感意义和判断意义混淆扭曲的味道。
就拿连体双胞胎洛里和雷巴的例子来说,如果我们认为这对小姐妹所称的幸福是不真实的、不准确、不值得肯定的,实际上是作为旁观评价者的我们体验贫乏的体现。我们不能体会洛里和雷巴的感受,因而用自己的感知标准认定她俩决不可能是幸福的,这当然是武断无礼的。因此,关于幸福的理解,必须首先确认的一点,就是承认其相对性,承认每个人都有基于个人立场、经历评价幸福(体验)的权利。
丹尼尔·吉尔伯特所著的《哈佛幸福课》一书关于幸福最鲜明的观点是,人类与其他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类可以预见未来,借此采取举措规避某些事情的发生以减轻或避免受到的伤害,并激励自己奋发向上——控制未来(并有把握让自己期望的未来实现)令人愉悦,这就是幸福感的来源。
问题在于,人类对未来的期待及由此展开的控制举措,与现实之间存在较大偏差。我们在作出对未来的期待前,依据的记忆和现实感受常常是不准确的。丹尼尔·吉尔伯特用大量涉及到心理学和行为科学的实验证明,人的认知与理解通常都存在结构性偏差,导致记忆、印象与观念偏差。譬如,人们通常都以为鸽子能力非同寻常,可以精确地计算排泄的时间、速度和位置,进而让它们的排泄物准确无误的命中你的衣物。这实在是个误会,因为鸽子的实际飞行距离、排泄次数,与其排泄物正好命中建筑物、人的衣物的次数,实在高出太多倍,这样的偶然无足以证明鸽子的“超能力”。
预见并控制未来,由此体味到的幸福感,实际上就是想象力的体现。这种想象力存在多重缺陷,最典型的就是过多根据“现在”定义“未来”,举例来说,几十年前人类学家们对于未来的想象,很难与当时几十年后的现在吻合,前者更多的是几十年前社会、经济、文化景象的夸张性再现。“现在”干扰“未来”,常常并不靠谱,又如,刚刚胡吃海喝一顿、以至于撑到反胃的人们,感官上会严重低估饥饿的危险性以及进食的重要性。作为预见并控制未来体现的想象力,另一个不靠谱之处就在于,不恰当的用现在与过去做对比。行为心理学家早就揭示过,人在作出价格等选择时很难真正做到理性,更多时候是简单用现在与未来做对比,比如大多数人都愿意为了节省50元而专门跑远路去超市买原价100元降到50元的商品,却不愿意为原价10万元降到9.5万元的汽车等大宗商品大费周章。消费者的这种心理经常被商家利用,并不知不觉买下了超出合理需求范围的过多商品。
人的幸福感受偏差,往往还与自身偏好对现实的偏离。多项研究表明,在某种东西属于一个人之后,或一个人表达了对某些对象的支持之后,人们倾向于以一种更加积极的态度来看待它。同样,在利害攸关的时候,人们会下意识挑选比自己表现得更坏的对象,以求心理平衡。这种双重选择固然可以定义为人的心理防御机制,由此求得心理平衡,具有一定积极意义,但必须指出,我们对未来的判断与期待,我们自我评估得出的幸福感也就往往是不准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