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太年轻、太天真”的亏之后,甄嬛终于成长为长袖善舞的谋士。她已经能够利用送孩子来笼络人心,也不惜设计除掉皇后,甚至在有了义子作为后半生保障之后,去折磨曾给予她一切权利的皇帝。权力场中永远信奉“强人政治”,能力超群的人是蜘蛛,他们卧在无数脉络组成的蛛网中心,任何一条线的震动都能被他们理解和利用。同时他们也具有强大的吸附力,将一切渴望在权力网中有所作为的人招致麾下。《纸牌屋》中的安德伍德说过,“忠心买不来,只能赢来”;而只有当你有足够大的交换价值时,才能赢得别人的忠心。
论爱情是不存在的
宫斗剧中的感情戏,就像猴子捞月,看看可以,别掉进去。
《纸牌屋》中,安德伍德对待和他有一腿的女记者佐伊,如同嫖客对待妓女,性不仅是交换信息的条件,也是控制她的砝码;国会议员罗素欺骗女友克里斯蒂娜是家常便饭;那剧中最核心的夫妻安德伍德与克莱尔呢?克莱尔有自己钟情的艺术家情人,也不在意丈夫的出轨。在安德伍德第一次和女记者鬼混的时候,克莱尔只问了一句:“是那个女记者”?安德伍德回答:“是”。
安德伍德与克莱尔的纷争聚焦于克莱尔能否利用丈夫的影响力帮到自己的事业。两人在厨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安德伍德说自己无法促使国务卿把事情办妥。克莱尔并非无理取闹,只是夫妻二人的利益交换链条断裂,让她无法接受。在这场婚姻里,她的慈善事业也是丈夫的政治资本,甚至,在丈夫和政敌辩论的时候,她要出来充当受害者的角色为丈夫背书。安德伍德向克莱尔求婚时所说的誓言是:如果你想要幸福,那么说不。我无法给你幸福,但永远不会让你无聊,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克莱尔接受了。那么,当双方无法给予对方所要的东西时呢?分崩离析是唯一的结局。
在通往权力金字塔塔尖的过程中,任何与权力欲无关的情感都显得累赘,需要被修剪掉,不是被自己,就是被他人。甄嬛一开始的时候曾相信与皇帝的“真情”,但她很快发现在皇帝那里,“真情”没有优先权,在与政治利益冲突的时候,它可以被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她与皇帝的利益链条是她提供温柔与慰藉,皇帝提供生存的保障,一旦她不再让皇帝感到快慰,立刻就被逐出宫去。而与从头疼脑热到接生安胎无所不能的温太医,“温情”是她控制的绳索;与完美的果郡王,“私情”是她自我未曾泯灭的后果,毫无意外地以悲剧告终。为什么他们不能通通都无私地爱着漂亮的女主人公呢?—你确定你看的不是《宫》?
理想主义者的下场
将《甄嬛传》和《纸牌屋》归于“宫斗剧”的两支,并非说二者性质完全一样。相比较而言,《甄嬛传》中的权力场
是封闭的,权重只有一个(以此标准,《康熙王朝》之类的前朝政治剧概莫能外);而《纸牌屋》中的权力场则是“半开放的自律性空间”,能用来相互制衡的规则很多,各方都能利用规则达成目的。这一点,可以从两部剧中理想主义者的下场来一窥究竟。
《甄嬛传》中能称得上理想主义者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相信真心的沈眉庄,一个是相信爱情的果郡王。他们代表了那个索多玛城中幻觉一般的美好人性,但因为生存的规则太过单一和严苛,他们不善于或不忍心利用这个规则,覆灭是唯一合理的后果。没能审时度势的人没能活下来,能审时度势但智商不够的也没能活下来,比如华妃、安陵容、皇后等一批人,活下来的只有甄嬛,和围绕她的几个没有威胁的妃子。
《纸牌屋》中没有如此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但有一些理想主义色彩浓郁的人,比如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吉莉安,拒绝企业高薪而投身慈善,在发现和克莱尔政治诉求不合之后毅然退出。她为自己的理想主义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大不了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她意志坚定、能力卓越,更重要的是,她虽未必处于规则强势,但别人也无法利用规则伤害她或者她的事业。所以当吉莉安说出:“我不会让你这样的人毁了我孩子将来生存的世界”的时候,听者才不会觉得天真和矫情。
而女记者佐伊则诠释了制衡社会的另一面。她没有吉莉安那样超越性的情操,为成就野心事业,她不择手段,不惜利用性交易换取情报。但制衡社会中权力场的不封闭性,让权力中心分散开来,欲望的能指也变得更加多样。虽然佐伊和安德伍德都想要权力,但二者的达成途径不一样,对佐伊而言,尽一切可能去报道、去揭露、去追问安德伍德们的生活和职业,才是完成野心的方法。佐伊所做的,“竟然”到达了使体制更透明公开的目的。
所谓“宫斗剧”,场域在“宫”,重点在“斗”,古往今来,各国人民都喜闻乐见。可真要置身其中,大概少有人幸存。如果不得不选一个次元,要选哪一个呢?
